“快！有刺客！護駕！”

終於傳來了士兵們姍姍來遲的救駕聲, 紀若晴聞之也松了一口氣。

她睜開眸子，正對上夜千辰一雙深邃而幽暗的黑眸, 裏頭翻湧著的情緒她讀不懂。

只是他微微勾了勾唇, 啞著嗓子問道：“你沒事吧？”

“……沒。”紀若晴的一句“沒事”還未說完整, 夜千辰就頭一歪, 闔上了眸子, 生死不知。

可那黑衣刺客卻是仰天長笑, 不顧沖進來的士兵們, 自個兒用匕首抹了脖子。

血從他脖頸處的大動脈噴薄而出, 濺了一地, 甚至有星星點點的血跡飛濺到了紀若晴的臉上和衣裳上。

幸好她穿的是黑色的男子衣裳，不過是染得那黑色愈發的黑。

不過紀若晴嫩白的小臉濺射上殷紅鮮艷的血，倒是有些觸目驚心, 她渾不在意的抹了一把小臉後，更添了幾分血.腥之意。

可她仍舊不在乎, 忽略掉鼻息間濃重的鐵銹味，她顫著眸子緊緊盯著夜千辰。

夜千辰已經大半個身子都倚在了她的身上, 雙眸緊緊闔著，不省人事。

這還是她頭一回認認真真看他, 也是才發現他的睫毛原來如此密如此長。

可是卻未曾抖動一下，整個人仿佛已失去了生命的征兆。

紀若晴心裏微微有些不忍和掙紮，他畢竟是為了她才這個樣子的。

如果他因她而死, 而她卻好好活著, 那難免會在她心裏留下愧疚的陰影……

紀若晴伸手小幅度的推了推夜千辰, 可他仍舊趴在她身上，身體整個的重量都壓著她，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，卻紋絲不動。

“快！王在這兒！”終於有士兵過來拯救了紀若晴一把，將夜千辰擡起來放到了軟榻上。

“連大人，王可有事？”一位瘦瘦矮矮的士兵頗為忐忑的看向紀若晴。

這些士兵們都不知道紀若晴的真實身份，以為她是跟在夜千辰身邊的侍衛，但後來又都覺著她有些娘娘腔，雖聲音啞了些，但許是個太監。

不過紀若晴性情溫和好相處，這兒的士兵們都挺喜歡她的，聽夜千辰稱她為“小蓮”，所以他們見到她也會尊敬的稱呼一聲“連大人”。

如今夜千辰昏迷，紀若晴便承擔起了主持大局的任務，她有條不紊的指揮著：“你快去宣隨軍的禦醫過來，再找人將這……刺客的屍體存放到一處空著的軍帳中去，吩咐人好好找找，興許能從這刺客的身上尋到點什麽，記住，都要信得過的人守著。”

“是。”圓臉士兵恭恭敬敬的聽著，正打算往外走。

紀若晴又喊道：“等會兒，你記著讓鄭將軍多派些人過來守著這兒，我擔心還有人會趁火打劫對王下手。還有，讓人多打些熱水進來。”

紀若晴很是註意，在外人面前都稱夜千辰為“王”而不是“陛下”，以免讓人發現了她是從昊國來的身份。

但在夜千辰面前又特意回回都稱呼“陛下”，也是為了不著痕跡的提醒夜千辰，她是打昊國來的，不讓他有所懷疑她的真實身份。

可是沒想到還是讓他給察覺了……

紀若晴望向躺在軟榻上仍舊毫無動靜的夜千辰，如蔥削的指根輕輕湊過去，放到了他的鼻子處。

“……”還好還好，還有呼吸。

只是呼吸……有些微弱。

紀若晴的心稍稍揪了起來。

禦醫來得很快，沈著一張老臉給夜千辰把著脈，而後皺著的眉川越來越深。

“……”禦醫這一把脈，就是半柱香的功夫，唉聲嘆氣就沒斷過……

紀若晴忍不住催促道：“崔禦醫，王這是怎的了……”

崔禦醫眉頭皺得死緊，猶猶豫豫的說道：“王……王中了劇毒，幸得他自個兒用內力壓制著，可是……如今這毒也漸漸蔓延著，似乎已進入五臟六腑了……”

“那王可還有救？”紀若晴忍不住站了起來，傾身問道。

崔禦醫長嘆一口氣，快哭了似的說道：“現在還吊著一口氣，若能解毒許是還能救回來……若解不了毒，再過一個時辰這些毒就溶進了血肉中，那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咯……”

“……”紀若晴蹙起了眉尖，沈聲問道，“聽這意思……這毒你解不了……？”

“小的慚愧，醫術不精……”崔禦醫耷拉下腦袋，露出頭頂一片花白的發，但很快又擡起頭來說道，“但想必太醫院院使能解此毒……！”

“……”紀若晴只差沒翻個大大的白眼給他。

太醫院院使年紀已長，不適合舟車勞頓隨軍奔波，如今還留在夜國王宮中呢！

現在能在一個時辰之內將他叫過來？簡直是癡人說夢！

紀若晴咬了咬唇，淡聲說道：“崔禦醫，若是王活不成了，咱們都得陪葬，這個道理您應當明白吧……所以……您還是想想法子吧……”

崔禦醫惴惴不安的扯了扯袖子，一臉惶恐，卻又擰著眉說道：“這道理我懂，可是……按理說以王的功夫，不應當會被刺中，以至於中毒啊……真是不應當啊……”

望著崔禦醫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，紀若晴默默退了幾步。

她總不可能告訴其他人，夜千辰是為了救她替她擋刀才中了毒的吧……

崔禦醫緊緊皺著眉，一邊捧著那淬了毒的匕首思索著，一邊搖頭晃腦呢喃著“不應當”之類的話，仿佛難以思考怎會出現如此的結果。

“……”紀若晴有些心虛的看著他越走越遠，直到出了軍帳，在外邊望著天邊漂浮著的雲朵繼續百思不得其解。

重新回到夜千辰的身邊，紀若晴默默無言的望著夜千辰沈睡著的臉。

仍舊冷峻卻完美，比他醒著的時候少了幾分暴戾，多了幾分柔和。

她以前總覺得夜千辰格外討厭，恨不得他死了才好。

可如今他為了救她陷入到此般境地，她又覺得於心不忍，總盼著他能醒過來，不要因此而失去珍貴的性命。

也不知道這本小說的主角若是死了會怎麽樣……

紀若晴隱隱有個可怕的念頭，她覺得，若是夜千辰死了，恐怕這整個世界都會消散，灰飛煙滅不覆存在。

他死了，或許所有人都得陪葬，因為他是男主，也是這本書存在的意義。

所以……不論是因為什麽，夜千辰都絕對不能死。

可是望著夜千辰躺著一片沈寂的模樣，紀若晴又覺得心如死灰。

都這個樣子了，還怎麽救……

先前在崔禦醫來之前，紀若晴就已經簡單替夜千辰包紮了傷口。

那匕首並不長，只刺了個尖尖進去，所以傷口也不深。

只是因為淬了毒所以才格外致命，夜千辰的傷口已經黑得有些發紫，甚是可怕。

紀若晴還特意給他翻了個身側躺著，以免他不知不覺間壓到了傷口。

可惜……

紀若晴嘆了一口氣，要是紀若餘在就好了，以他的醫術，一定能治好夜千辰的……

等等，醫術……？

紀若晴突然腦子裏靈光一閃，她不是從紀若餘那兒刷過醫術點麽？

雖然她沒有了系統，也沒有感覺自個兒有醫術，但是萬一其實她會醫術就和她會騎馬一樣，以為不行，其實可以呢……？

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。

紀若晴心一橫，將纖纖玉指搭上了夜千辰的手腕，學著崔禦醫剛剛同夜千辰把脈的手勢，認真感知起夜千辰的脈搏來。

這一探倒是神奇，她的腦子裏竟然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張方子來。

藥方她看不大懂，可是她會寫。

這樣的發現讓紀若晴興奮不已，不僅是因為能救夜千辰，而是因為她又重拾了能回現代的信心，畢竟她之前所做過的努力也不是白費的嘛……

紀若晴走到夜千辰的書桌邊，拿了張宣紙，用他平日裏慣用的狼毫筆將藥方寫了下來。

走到軍帳外，紀若晴發現崔禦醫還拿著那匕首在費解著，眉川皺得都能劃小船了。

而派去搜查那刺客屍體的領頭士兵也過來了，一五一十的匯報著：“連大人，那刺客身上幹幹凈凈什麽都沒有，沒找到任何能看出他身份的信息，也無解藥。”

“嗯。”紀若晴早就料到了，她將自個兒寫的那藥方子拿出來，遞到崔禦醫跟前，“崔大人，還要勞煩您熬了這副藥來。”

她雖然會寫，卻根本不知道她寫的這些藥是什麽，長什麽樣，更不知藥理，所以還是得靠崔禦醫。

崔禦醫有些茫然的接過藥方，忽略掉宣紙上的字跡醜得有些難以辨認之外，他臉上的神色逐漸變得詫異，他未曾想過，這幾味藥還能這樣配……

“這……這是解藥……？！”崔禦醫驚得有些結結巴巴，又欣喜若狂，“連大人，這藥方您是如何而來？”

“……”紀若晴瞥了瞥那宣紙上醜的出奇的字跡，不想承認這是她所寫，只好咳嗽了一聲，催促道，“崔大人，如今不是來得及討論這些的時候，您快去給王熬藥吧，剩下的時辰可不多了。”

“噢對對對，我這就去。”崔禦醫一拍大腿，匆匆忙忙的往他放藥的軍帳去了。

紀若晴望著他跑得飛快的身影，不由心裏也浮上一絲擔憂，希望她的醫術精湛，寫的藥方也不會出什麽問題，夜千辰也能好好醒過來。

她可不想欠他的人情……

……

崔禦醫雖然醫術不精，但辦事的效率卻很快，這藥不過熬了半刻就成了，冒著熱騰騰的蒸汽被送到了夜千辰的軍帳中。

紀若晴端著這碗黑黢黢又極苦的藥，突然有些幸災樂禍。

這回終於輪到夜千辰來吃這麽苦的藥，而不是她要吃了。

夜千辰身旁再沒有伺候的人，這餵藥的活兒自然就落到了紀若晴的身上。

因藥太過滾燙，一勺一勺餵下去的時候還得吹涼了再餵，真真是費心費力。

幸好夜千辰雖然昏迷著，卻還是喝得下藥，一滴也沒有流出來。

原本紀若晴還擔心著這藥要是進不去，是不是還得學著電視劇裏的那樣用嘴餵……

真是想想就覺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。

崔禦醫在一旁殷切的看著，一雙寫滿了風霜的眸子裏此刻卻蘊含著老母親般的微笑，也不知他在欣慰和感動著什麽。

但紀若晴總不好趕他出去，也只好讓崔禦醫在軍帳中待著。

“連大人，王吃了這藥多久能醒啊……”崔禦醫見軍帳裏實在太過安靜，忍不住開口打破了這略顯尷尬的氣氛。

紀若晴用幹凈的白帕子給夜千辰擦著嘴，順口說道：“不出半個時辰便會醒。”

這也是她本能之中冒出來的回答。

崔禦醫長松了一口氣，心間總算落下了一塊大石頭：“幸好有連大人在，不然王就邁不過這道鬼門關了……”

“……”紀若晴不敢告訴崔禦醫，如果不是因為她在，夜千辰根本就不會一只腳邁進這鬼門關來……

崔禦醫又開始長籲短嘆感慨人生：“王能有連大人，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……！”

“……”紀若晴禮貌而不失尷尬的微笑了一下，她覺得，從穿書這件事情開始，就是她人生的一大悲劇。

崔禦醫自打安了心，註意力就漸漸轉移到了紀若晴身上：“連大人，不知您以前在哪個宮裏當差？為何總覺得在宮中未曾見過您？”

“……”紀若晴很想知道眼前這位崔禦醫話多又好奇心重，是怎麽在王宮這種重重危險的地方活到四十多歲的。

崔禦醫還直勾勾的盯著紀若晴，認真而專註的等著她的回答。

躺在軟榻之上的夜千辰突然劇烈咳嗽了起來。

紀若晴連忙著急慌張的去替夜千辰順氣，崔禦醫也手忙腳亂的拿東西。

而夜千辰突然翻身半坐起來，趴在軟榻的邊上，吐出來一大口黑血。

全吐在了崔禦醫的身上……

“王！您醒了！”崔禦醫臉上的表情非常精彩，最後憋出一句，“真是太好了，連大人您真是妙手回春，華佗再世吶？”

紀若晴非常想踢一腳跪在她身側的崔禦醫：叫你話多！

這回好了，她該如何解釋她這莫名高超的醫術才不讓夜千辰起疑……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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